年年有鱼

5

 

 

“也不知道是谁，擅自折腾了一场生离死别，从太华山下来之后，简直恍若隔世。”乐无异瞥着夏夷则，脸上流露出“这事总归是你欠我们”的神色。

 

“易骨之事既已了结，乐兄可否别再介怀。”夏夷则微一拱手，微笑着说道：“在下愿以十坛酒向诸位赔罪。”

“加上之前你欠我师父的十坛，那就是二十坛……就这么说定了！闻人，出去后咱们有酒喝了！”乐无异自作主张地把师父的酒也算在自己头上，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闻人。

 

“说得像个酒鬼似的……我可不——”

“不用从旅资里出钱的二十坛酒呢！”

“唔……听起来，也很不错。”

 

在轻松愉悦的嬉笑中，乐无异总算是挖出了深埋于土的宝物箱。

古箱子的锁孔早就被泥土堵死，乐无异原本还想好好捣鼓一下开箱方法，闻人蹲下来身子直接强行把宝箱撬开，一张古老的符纸静静地躺在箱底，保存完好。

 

“……闻人你不用这么心急吧？”

“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方便。”

“……金刚力士的称号送你可好？”

“别闹。”

 

“这是……七宝净灵符。”夏夷则细细端详了一番，得出结论。“稀有程度应该还比较高。”

 

“太好了，那可以卖掉好多钱，然后买好多好多的猪腿吗？”

阿阮站累了一直蹲在旁边看乐无异刨坑，原本脚都麻了正抿嘴难受着，听到夏夷则这么说，开心地立刻就站起来。

 

“闻人你听到了没有，仙女妹妹才是耗费旅资能手啊不是我！”

“所以为了养家糊口你才要更加努力地挖宝啊。”

“是这样吗……不对，等一下！我什么时候成了一家之主？”

 

……

 

 

 

回想起那时候乐无异与闻人的抬杠，夏夷则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时光荏苒，再度回到星罗岩，是真的隔了数载。

 

那时候空气中的草木泥土味道比现在还要浓郁一些。

大概是又有了宝图出土，被行商之人炒得火热引来了大批觊觎古宝之徒，原先罕有人迹的星罗岩此刻一路走来竟发现不少新鲜脚印。

 

 

流月城事件结束后乐无异去西域推广偃术造福居民，闻人羽回到百草谷领罚，夏夷则陪着阿阮游历天下寻找延续灵力之法。

只是即便破除了言灵偈，这世上仍有诸多无可奈何求而不得之事。几经周折之后，夏夷则仍是决定回宫投身于皇位的角逐。从极北之地回京兆的途中，忽然忆起四人曾经在星罗岩的点点滴滴，心血来潮便绕道走了趟故地。

 

 

回忆当初种种细节，闻人羽的音容因久未相逢，显得有些模糊，而阿阮这三年来时刻相伴自己左右，新的记忆层层盖住往昔，竟然更想不起她曾经在星罗岩时是何种状态。唯独乐无异赤忱的笑容和大无畏中又带点天真的举动就像刻在脑海中一般鲜明，一点都没有褪色。

 

 

不知不觉已走到星罗岩深处，抚上熟悉的峭壁岩石，脑海中又跳出来乐无异清亮的声音。

「夷则你不用担心，看我的！」

 

“……笨蛋，就会逞强。”忍不住轻声呵责道。

 

“夷则。”

 

是不是回忆得太过用力，脑海中的声音竟越来越真实，清晰可闻。

 

 

“夷~则~”

乐无异看下面的人若有所思地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拉长了每一个音再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终于察觉到这不是回忆，夏夷则顺着声音的来源向上望去。

蔚蓝的天空很高很远，但没有一丝云朵，悬崖峭壁周边也无高大树木蔽日，这一抬头立刻感觉到阳光明媚得让人没法直视，夏夷则忍不住眯起眼睛伸手挡在眉前。

 

乐无异在高高的山壁上坐着，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身体轮廓消隐在强烈的光线下，棕色的发丝却反着光，整个脑袋像镀了层金一般闪耀，头顶的呆毛在风中傲然挺立着。

 

 

“夷则，好久不见了。”

 

“别来无恙，乐兄。”

 

虽然乐无异背光坐着面容昏暗，但夏夷则觉得自己能看清他所有的表情细节——弯起的眉眼笑意满满，琥珀色的瞳孔中揉进细碎的阳光，高挺的鼻梁带着骄傲的气息，勾起的嘴角饱含重逢的喜悦。

 

这纯真少年似乎丝毫未变。

 

两人就这样对望了片刻。

 

“夷则你仰着头不累么？”乐无异再度开口。

“恩，我觉得乐兄还是下来说话的好。”夏夷则毫不客气地回复。

 

“这个……”乐无异倾了倾身子向下看去，又缩回来苦着脸笑道：“夷则你能把我弄下来吗？”

“……”

“好夷则，帮我一把。远远看到你过来我为了制造一下帅气的出场才攀上悬崖，之后才发现……上去容易下来难啊。”

 

连这股傻气果然也是一如从前。

夏夷则无奈扶额回道：“你直接跳。”

 

“好嘞！”

乐无异半分疑虑都没有就纵身一跃，夏夷则掐决凝聚剑气之后看好角度挥剑使出流光斩，稳稳地托了一下跃到半空的乐无异，打向石壁之后回转向下再度让乐无异借了一次力。

于是乐无异落地的时候甚至连下蹲缓冲的动作都不需要，带着个大笑脸悠哉地朝夏夷则走过来。

 

“夷则你的出招速度越来越快了，真让人欣慰。”

“乐兄就不怕我故意让你摔下来？”

“夷则看起来冷若冰霜，但实际上内心就是块水豆腐。”

“……”

 

没了助攻夏夷则觉得自己一个人似乎抬杠抬不过乐无异，不禁深深地怀念起闻人羽来。

 

“你不是在西域吗，怎跑来星罗岩？莫不是得了新宝图，也要和那些掘宝商人抢一抢宝藏。”

“上等的宝物都被我们上次掘了个干净，”乐无异翻着工具箱，不紧不慢地说道，“后来出土的那些啊……我看过行商队伍里别人炫耀的星罗岩宝物，还不及这百分之一。夷则你看——”

 

乐无异掏出一个长方的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张古符。

 

“……七宝净灵符？”夏夷则疑惑地问道。

乐无异点点头，合上木盒递给夏夷则。“我就是整理东西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这个，想起那时候四人一起在星罗岩的日子，就跑来怀怀旧。”

 

“当时不是变卖旅资了吗？”夏夷则依稀还记得掘完宝物出去之后乐无异把三个宝物都卖掉了，闻人羽满意地捧着钱袋回来，大方地让众人好吃好喝了一长段日子。

 

“这个符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很喜欢就是舍不得卖掉，偷偷留了下来。正好那时跟爹娘通信的偃甲鸟回来了，腿上还绑着银票，我就直接把另外两个宝物变卖的金银和银票一起给了闻人，闻人可高兴了。”

“……”大概乐无异连银票的数目看都没看一眼就交了吧，肯定比这七宝净灵符的价值还要多出许多，闻人姑娘当然高兴了。夏夷则默默地想着。

 

“然后就遇到了你，是不是很有缘？”乐无异得意洋洋地说。“所以，这个符送给你。看它的名字感觉是可以赶跑一切邪恶之物的符，希望能给夷则带来好运。”

“既然乐兄慷慨割爱，在下就不矫情推辞了。”夏夷则郑重地接过木盒，说道，“必定珍而重之。”

 

 

“对了，仙女妹妹她……”

流月城事件结束后大家分头行动，除了领了罚三年内不得出百草谷的闻人羽之外，三人还是见过几次面的。乐无异有馋鸡，又和夏夷则有偃甲鸟传音，在西域呆腻了就潇洒地坐上鲲鹏去找他们。每次相聚都是乐无异和阿阮俩人闺蜜一般的絮絮叨叨许久，聊各自经历的或者看到的奇闻趣事，夏夷则在一旁微笑喝茶，一副家长模样。这次遇见却看夏夷则只身一人，乐无异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夏夷则点点头。

 

 

乐无异张口便要安慰夏夷则，对方却摆摆手说：“这半世我已按自己的想法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酣畅淋漓，并未留下多少遗憾。阿阮离开的时候也是微笑着的，托我跟你们说，不必感伤，这一世她已知足。”

 

乐无异于是又闭上了嘴巴。心想夏夷则脸皮薄又情感细腻，虽此时看起来镇定洒脱，但只怕之前独自一人时为这事不知辗转反侧多少回。

 

“若阿阮再次幻化人形的时候大家都还在世，愿以友相称再四人同聚。”

 

“只怕你当上皇帝后再不能这般洒脱。”

假设与承诺虽悦耳，但乐无异却只觉伤感。待眼前这人回宫之后，大概就是天遥地远万水千山了。况且阿阮离开后，身边无人懂他，他会不会又变回最初相见的样子，待人彬彬有礼又拒人千里之外。如此……寂寞。

忽然就想不如随他一同去。

 

“我夏夷则允诺之事，哪一件没有兑现过？”

 

“……嗯，夷则我信你。”

 

乐无异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是想问一句。

“你还记得我在仙女居说过的话吗？”

“记得。”

“那——”

 

“乐兄性情淳朴，待人热情真挚又对偃术极具钻研精神，正适合在跟着狼王在西域无拘无束地生活。宫中险恶，我不愿牵绊住你。”夏夷则打断乐无异的话，婉拒了他想要实践陪自己上刀山下火海这个承诺的意愿，没有忽略乐无异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神色。

 

“既然如此，”乐无异压住内心的失望，故作轻松地说道，“那你当上皇帝之后可要好好给我推广偃术。当然啦，作为回报，我也会用偃术造福你的天下百姓。”

“在下相信乐兄的能力。”

 

“……只是宫中险恶，你多加小心。”

“这个自然。”

 

 

夏夷则终究没有说出来，其实他明白最懂他的不是阿阮，是乐无异。

阿阮曾经跟他说过，第一次从星罗岩出来遇到师尊的那次，他担忧血玲珑之事而屡屡说出违心之话企图断绝关系之时，只有乐无异没有丝毫动摇。

 

「所以，他一定是因为不想连累我们才这么说的。」

「至少要去太华山当面再问一次，要是他还认定我们要靠他舍身相护，那也不用废话了，揍晕拖走了事。」

 

阿阮把乐无异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夏夷则。

「小叶子真的很信任你呀，我都觉得有点羡慕呢。所以夷则你以后不管有没有当上皇帝，都不可以抛弃小叶子啊。」

「……阿阮，抛弃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往后即便身居高处，也仍心有寄托，不至于不胜寒。

 

在朝或在野并不重要，只要两人心意相通，便无需凭双燕寄那重重离恨。

 

 

 

乐无异望着夏夷则离去的背影，抓心挠肝地呆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夏夷则虽不要自己同行，却也没说不准去找他，也没有把偃甲鸟还给自己。

 

那就总还是有再见的时候。等哪天西域生活条件改善得差不多了，自己可以放下心来，即刻就带上馋鸡飞过去，下一次绝不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

 

“哼哼哼，身为一个偃师，怎么能拿不下那病弱小子！”

 

 

 

-终-

 

 

 

 

小记：

 

磕磕绊绊地写完了星罗岩纪事，圆满掉这个重逢在旧地的脑洞作者感觉很幸福！虽然不知不觉写成了逗比文，但想表达的东西应该没有跑偏。只是大概让想看乐夏进一步发展的姑娘们失望了，从一开始就打定了决心是清水到底的（其实都可以单做纯友情文了  跪地谢罪 

  

打游戏玩到清和带走夷则的时候，觉得夷则说的那几句话真是挺绝情，看他要忍着自己的真实的心情说出那些违心话就感觉好心疼，明明最不想这几个人受伤害的就是他自己，但是为了避免给他们带来更大的灾难，当机立断地就这么做出了选择。然后竟然连阿阮都没坚持住立场，觉得自己枉信了夷则先前的话……看到阿阮露出那种被欺骗的神色，夷则大概自己也是心如刀绞吧。

 

在夷则离开后，闻人还在震惊的情绪中，觉得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阿阮暗自神伤，这个时候乐乐对阿阮说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时候，我，我整个人都被乐乐的天使光辉治愈了！！看乐乐继续说，其实夷则一直都不肯走，直到提到血玲珑，他的态度才突然变了     我拼命点头，简直想流下感动的泪水。

还有乐乐说阿阮，你个笨蛋，跟他最熟的不是你吗，你自己觉得呢？   

总觉得这句话带着一点点微酸的心态（我也想和夷则成为最亲近的关系啊！）和一点点责备的语气（你怎么能怀疑夷则呢）

当然不是要黑阮妹，阮妹比较纯真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会被夷则吓到也是正常，我也是很喜欢阮妹子的其实……但是这里真的觉得乐乐太好了！！！虽然他之前没有酷酷地一把抓住夷则说别装了我都明白，也没有温柔体贴地说着关心的话，明明就只是一副“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啊你们怎么会看不出来”的自然语气，但就是让我就感觉他男友力爆表了！！必须坚定地走在乐夏的道路上一百年不动摇  

欣慰地抹泪

 

然后就觉得乐乐的这些话，夷则都没有听到实在太可惜……写这篇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让夷则感受到乐乐对你的信任，其实乐乐才是最值得你相伴一身的人啊快从了吧> <

 

最后夷则拒绝了乐乐去宫里帮他，不是作者故意想插把刀渲染点离愁气氛啥的（看结局最后几句话又把气氛掰回来了就知道作者有多善良……），作者是觉得，夏夷则确实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所求之事，所许之愿，必定会倾尽一切力量去实现。许诺陪阿阮寻找延寿之法，于是便放下其他爱恨情仇陪她去了，尽管结果不尽人意，但那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说过这天下江山终将为我所有，就始终要回到宫里去争取天下，不会因为阿阮的离去而一蹶不振自暴自弃；而对于乐无异——

所求其一，愿眼前之人一世幸福安康

所以不要乐无异陪他去血雨腥风里作战，是夏夷则对自己愿望的一种坚持。

 

但是至于乐乐怎么想怎么看又如何去追求自己所求之事（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总之，作者坚信这两个心意相通的人一定会幸福的！

 

PS，其实会选择星罗岩这个地图来写实在是因为作者这个逗比玩游戏的时候为了寻宝跑了四遍星罗岩还总是在找到闻人的那个高台处迷路对星罗岩颇有阴影（至于为什么是跑了四遍，简直血泪史我已经不想解释了

PPS，闻人说乐无异英雄救美，这个“美”，当然不是夷则以为的阮妹子！至于到底是谁，乐夏的姑娘们一定都心知肚明ww

 

以上，感谢认真看完此（逗比）文的姑娘们 > < 

 

-最后再来发逗比小剧场（我还是忍不住）-

 

乐无异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是想问一句。

 

乐无异：“你还记得我在仙女居说过的话吗？”

 

夏夷则：“记得。”

 

乐无异：“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夏夷则：“爱过。”

 

乐无异：“……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夏夷则：“不悔。”

 

乐无异：“……摔！这还能不能好好讲话了！”

 

作者：“你俩神烦快去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