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鱼

Author:葱白
+听凭风引+

[叶乐]声色犬马(二)

*《乐再其中》的其中一篇,概述+部分详写


2

牛奶里加的是百利甜,虽然度数不高,但好歹也是酒。

叶修倒下的时候把张佳乐吓懵了。过敏这事可大可小,他差点跳起来就拨了120,但对方撑着最后一点清明的神智说让没事让我睡一觉就行,然后被七手八脚地扶到二楼宿舍去了。

张佳乐宿舍是双人间,上下铺。老叶被丢到床上后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枕头柔软灯光温和,眼睛一闭就彻底昏睡过去。

第二天头疼着醒过来,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搞不清楚到底几点。叶修转身发现屋里还有个人,个子挺高,长得也特别好看,看到他醒了就有点腼腆地冲他笑。

叶修喝了酒之后断片得彻底,半天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就记得淋了雨跟张佳乐回来换了衣服喝了牛奶,只好根据前情提要推论出眼前这人该是他口中的台柱子兼舍友了。

他有点尴尬地说打扰了,周泽楷不太爱说话,就继续笑笑,递给叶修干净的衣服,说乐哥让醒了给你,然后就离开了。

衣服是自己的衣服,洗干净烘干过了,他换衣服的时候摸了摸,还好,钱包在,钥匙在,肾也还在。

顺着狭窄又粗犷还带着锁链的铁楼梯下去,白日里的酒吧没了开业时的喧嚣,只听到几个人说笑的声音。一层有个内部用的开放式厨房,酒吧里的人早餐宵夜都在这里解决。叶修站在楼梯上看到台柱子正弯腰和一个坐着的人说话,神态亲昵,笑得也很乖,和刚才那种客气腼腆的好看完全不一样。

坐着的那人一抬头,正好看见他。

张佳乐看到叶修,开心地招手叫他下来吃早饭:“你终于醒了啊,我还担心你挂了正考虑报警呢。”

叶修有点懵:“我就睡了一觉,看这天色才凌晨?”

张佳乐指着墙上的钟:“都快中午啦,是还有一场暴雨所以天才这么黑呢。”

他特意留了一份三明治,递给叶修,顺便给他介绍:“小周我们颜值担当的驻唱,小远学生党暑期工,昨晚大雨没走也就住下了,双胞胎姐妹花是偶尔来撑场子的舞蹈演员,牧云是我们门面侍应生,还有谁……哦郑轩,跑腿的!”

郑轩也起得晚,还叼着快焦的吐司,压力山大地瞪了眼张佳乐。

又有个人走过来,戴着单边眼睛,衣着整洁,梳得挺绅士的发型,文质彬彬地和叶修打招呼,问要不要来杯咖啡。

叶修一眼就识出他是Rose&Gun的老板,不为别的,就为人这一身和酒吧装修风格融合得天衣无缝的蒸汽朋克气质。

张佳乐“哎呀”一声,赶紧站起来喊“肖老板”。

肖时钦人看着一丝不苟严谨得很,但其实性格温和又好说话,丝毫没介意多出个外人来,只是嘱咐大家今天下午有红色暴雨,要注意安全。

白天酒吧里无非就是打扫整理,没调酒师什么事,叶修还要回去,张佳乐就去送送人,顺道再看看猫。

几个小团子挤在一起可爱得张佳乐心都化了,登时把要送人的心抛到九霄云外。叶修看张佳乐扒在纸壳箱边上的模样,好笑地说伞就先留这吧,今天还要下呢也省的你回去找,我家还有别的伞。

这种弯钩柄的伞正好能用东西压住,斜立着挡风,张佳乐还真没这样的伞,他马上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留个电话吧,天气好了就还你,请你吃饭。

叶修说没带手机。

张佳乐愣了一下,才想起叶修不是那种常年混迹酒吧萍水相逢就能留下联系方式的客人,对方不过随手帮了个忙,不代表就想继续你来我往。

没有多少被拒绝的尴尬,倒是因此能确定这人笔直的气质。张佳乐在心里暗暗笑了一下自己昨晚对叶修的疑惑,心说就是嘛,这世上哪里这么多弯的,连孙哲平这种看着曲里拐弯的人都是直的,眼前这个肯定是自己多想了。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说:那回头天气好了再过来坐啊,还你伞,再请你喝牛奶啊。

想起昨晚的牛奶,叶修表情扭曲了一下:“算了,你给我来杯水就好了谢谢。”

3

其实叶修并不是托词,他是真没带手机,也常年记不住自己的号码。

他某些生活习惯比较早古,设计喜欢手绘,去工地不爱用测距仪爱用卷尺,手机用的还是诺基亚砖机,没啥娱乐功能,只能收发短信打打电话,还经常不带,一年到头把陶轩气个半死的几率高于他加班的概率。

他昨晚那一觉的质量很好,也没打算回家休息,直接去了公司。虽然是周六,但常年驻扎加班狗的公司意外的空空荡荡,手机被他从图纸堆里翻出来,十几个未接来电,从昨天傍晚到今天中午,全是陶轩,只好给人拨回去。

对面一接电话就急冲冲问你哪儿呢,叶修说我公司啊,陶轩一听又气了,劈头盖脸说一顿:昨晚让你赶图你不赶,一下班就跑了是吧,今天政府都发了红色预警全市停学停工停业,你就非要来公司,存心跟我对着干了吧?

叶修瞄了眼窗外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魄,懒得跟陶轩解释。他手机静音了又扔图纸堆里了,昨晚画图到凌晨压根没顾得上看手机,走的时候末班车都没赶上,家也没回,一睁眼就又回公司做PPT了。

这些他都懒得说,因为说了也没什么实际意义,于是只是回了句耽误不了汇报。

陶轩又被噎得半死,但叶修这么说了,他也没办法,催促了两句,又关照了一下暴雨天注意安全,自以为做足了真情切切后挂了电话。

知道陶轩这貌似窝心的关怀里只有三分是真心,七分是担心出了事得算工伤,叶修也承那三分的情。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事情利害看得透彻,人情冷暖也悟得明白,但利益相关却不太上心。他早些年只身来陌生城市闯荡,毕业的时候挑工作拂了家里的意,捂着一颗设计师的心不肯进家里铺好路的大设计院,觉着那些地方都是埋葬灵感的坟墓,家里气得不管了,他一个应届毕业生,理想又太高,求职的路上磕磕碰碰,后来碰到陶轩,作为老板他当时年纪算比较轻的,眼光总归是比设计院的老古董们要前卫些,看了叶修的作品集,立刻把人招进了他刚成立的小小工作室。

那时候两个人理想抱负都还比较一致,工作室刚成立,才几个人,就这几个人天天抱在一起加班,拉业务,投标,做设计,渐渐地把工作室做得有模有样了起来,直到成了现在的上市公司。

叶修也成了小有名气的建筑师,在业界内说话都比较有分量,因此在这个设计一直是带着脚镣跳舞的国家里,还能坚持着的自己的理念来做图。

尽管这些年从嘉世设计事务所,到嘉世设计股份有限公司,变化的不仅是他的名气,还有陶轩的理想和追求。最初两个人的坚持变成了一个人的坚持,过去叶修在甲方面前的坚定现在就成了陶轩眼里的固执和傲慢。

分歧与摩擦越来越多,就现在的行情来说,叶修拿着的这份工资与他的付出完全不成正比,有时候内部大会,陶轩甚至会当着新人的面给叶修甩脸色。但他从不关心钱和面子的事情,只要这些摩擦还没到影响到他坚持自我的那一天,他就始终记得陶轩对他的这份知遇之恩。

4

张佳乐其实从前学的也是设计。

不过是艺术设计,主攻平面设计,但室内设计也是必修课,和叶修的工作多少搭得上些关系。他毕业后就学了调酒,已经很多年不再想起过自己的本科专业了。但在那天暴雨里偶遇叶修,闲聊时候得知对方的职业,表面上神色如常,心底还是狠狠唏嘘怀念一把。

他是个孤儿,在孤儿院有个最亲近的孙哲平,俩人从小兄弟般相处。后来孙哲平被领养走了,但时常还会回来看他,张佳乐为了留在本地,拒绝了好几个外市的家庭的领养,拖着拖着也就过掉了童年,到了很难再会被领养人看上的年龄。

领养孙哲平的是当地特别有钱的一家人,家里管得松,也没有强制他和孤儿院的小伙伴断了联系,他就攒着零花钱,偷偷资助张佳乐出来读了个好的中学,后来两个人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基本上了大学也就彻底断了再拥有一个家庭的可能。孙哲平内心愧疚,总觉得自己先离开了孤儿院是抛弃了张佳乐,而他后来也是为了自己一再错过好的收养人家,因此对他更百般地好,甚至还想说服家里再多要个弟弟。

张佳乐自己倒是没多在意,他从小习惯了自由的生活,又一直有孙哲平照顾,从没觉得生活有何缺失。若是非要说缺憾,就是心底压着的那点对孙哲平的异样好感。他虽独立得早,但感情经历却一片空白,自己还弄不懂怎么回事呢,两个人就读到一间学校睡到相邻宿舍去了,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的时候,想的更多的却是要努力独立起来,不能成为孙哲平的负担。

大学期间他一边读书一遍疯狂打工,艺术专业本就要比其他文理工科消耗更大,孙哲平闹不懂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但他心里别着一股劲儿,非要彻底地经济独立起来。

两个人对这专业都是真爱,从小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没少一起涂涂画画过。现在在重本读着自己早就规划好的专业,勤勤恳恳的,算得上是有抱负有理想的大好青年。

孙哲平不用打工,时间比张佳乐多,那些与专业无关的什么政治必修课一类的,他就把张佳乐的作业也包揽了,好让人有更多的精力和他一起探讨艺术。

搞艺术是一件特别辛苦又有点儿疯狂的事,他俩甘之如饴,都是有天分又肯努力的人。

可直到毕业实习,两个投入到忘我的人才猛然意识到社会生活和学校生活是有差距的。

艺术这种东西,一旦变成做工作,就会在无数条条框框的桎梏下丧失掉百分之八十的意义。设计就是拿着画笔的手之上还覆盖着无数双手。

一个毫无背景的艺术生,在工作中也就是为他人实现想法的绘图工具而已。张佳乐虽然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但是在理想这方面却一直被孙哲平保护得太好了,他独立,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懂得世俗。理想太过崇高纯粹的后果就是在现实中被摔得粉碎。

而压死这份理想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上司的骚扰。

大概学设计的人身上总多点与别人不一样的特立独行,因而对性向的开放程度也比一般人更大。张佳乐自己都还没确认心底的那点儿绮丽,反倒先被自己尊为老师的实习公司的男性上司暗示了。

这点赤裸裸的性暗示和他刚刚开始接触社会后做的第一个设计搅在一起,看起来就是一笔肮脏的交易。

可发出暗示的人却美名其曰:为艺术献身。

张佳乐送了人一句“滚”,然后自己就滚了回来。赖在宿舍想了两天人生,又问孙哲平,是别人看艺术生都觉得很随便很弯吗?

孙哲平说怎么会,我看着随便吗?张佳乐摇摇头。孙哲平又问,那我看着弯吗?张佳乐点点头。

孙哲平气笑了,却动作温柔地揉了一把张佳乐头发,说老子笔直笔直的。

张佳乐“咕噜”一声咽了下口水,把差点想要说出口的心情一起沉到了胃里去。他估摸着孙哲平是看出了点啥,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就跟他说清楚了。

实习中孙哲平虽然没有遇到过类似骚扰,但也同样不太顺利。最后觉着干得没意思也回宿舍躺了两天,后来找了个关系,给自己和张佳乐弄了份实习证明,就开始潜心毕业设计了。

毕业的时候孙哲平吹着啤酒瓶子跟张佳乐说,我看清楚了,国内的设计环境就这样,不出名根本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东西,但为了混出个话语权又得不断靠妥协来向上爬,就怕在还没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前就已经忘掉怎么发声了。

张佳乐知道他还有后文,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又开了一瓶往肚子里灌。

所以出国留学吧,为了理想——孙哲平喝醉之前这么说道。

张佳乐想,他是有点喜欢孙哲平,但是因为喜欢所以更加想要独立。他和孙哲平有同样的理想,但不同的是,一个人可以在理想被打碎后仍有底气换个环境继续追求,而他没有。这个底气,无外乎是钱。

孙哲平是真把张佳乐当兄弟,可张佳乐不愿接受他无条件的帮助,拒绝了一同出国的邀请。

在孙哲平走的那天,张佳乐情绪特别复杂。一边是与自己年少懵懂的憧憬彻底告别,一边是理想在现实中的碎裂,在这样冰山火海中,他放纵自己闯入了灯红酒绿的世界。

点着最便宜的啤酒,怎么都醉不了,任由那些欢颜笑语的热闹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划着他的心脏。

他坐在角落的位置,一直到凌晨酒吧都快打烊了还是一个人要醉不醉的模样。然后有个人递了一杯鸡尾酒给他,轻轻喊了一声“师哥”。

张佳乐抬起头,是一张很熟悉很好看的脸,见过他一次的人都不会忘记。周泽楷是他同校的新生小师弟,去年秋天的时候一起打过工,感觉是个很乖巧好相处的人。

桌上的酒颜色绚丽气味芬芳,杯口还插着一片薄柠檬。周泽楷说请他喝酒。

请人喝酒的人自己也端着一杯陪着。张佳乐从前是个热闹的性子,也喜欢和话多的人凑一起聊,现在却觉得此刻有这样一个安静的人陪着才是最好。

周泽楷模样乖巧好看,又腼腆温柔,话不多,就耐心地听张佳乐絮叨了一晚上。两个人从偏僻的角落转移到吧台,张佳乐一直说,周泽楷就默默地给他调酒,一杯接着一杯。他会的种类不多,动作也不花哨,但手法专业,少而精。

周泽楷一直陪他到酒吧关门,失魂落魄的人终于喝了个烂醉,在老板无奈的大度下留宿酒吧。

后来张佳乐就留了在Rose&Gun,一边打工一边跟周泽楷学调酒。他在短暂的低潮期后又重新投入了积极的生活中,并把从前对设计的热情转移到了调酒上。

这种东西蕴藏着无限可能,绚丽又醉人,或许这还蛮适合我的。张佳乐想。

周泽楷也不是职业调酒师,能教张佳乐的不多。他毕业后就开始自学,又找了各种渠道去观摩学习,一年之后考到了调酒师证,也结交了一些很要好的朋友。

无奈之下的退让取舍,竟然让他的生活比以前更加恣意热闹。一两年的声色犬马下来,张佳乐几乎都快要忘记了曾经让他无比热忱无比投入的专业,直到遇到叶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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